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 || 2012年於中國江西省婺源

[ 2012年於中國江西省婺源 ]  

旅行使人內心富足，縱使衣衫襤褸、蓬頭垢面，都擋不住那對熱愛生命的雙瞳，以一種燃燒到極致的神態，紮紮實實地與世界對視著。為了讓有限的旅遊經費發揮最大效益，這半年的旅行我可說是“能省則省，不省也得省”，一碗麵可以打發的絕不多點小菜、走得到的路程絕不搭車、台灣帶來的老衣老褲重複穿搭、青年旅舍便宜床位十人間又有何仿，皮膚因為疏於照顧而略顯疲態、肩膀因為長期揹重物而隱隱作痛，但當時的我真的好快樂、好滿足，打從心底的，因為期待著明天而感到無比幸福。那是用金錢也換不來，一種既飽滿又渾厚的富足感。

早起第一班黃山到婺源的大巴一路跌跌撞撞地往前方運行，珍貴的早餐在胃裡起起伏伏、沒睡飽的腦袋隨著高速過彎而晃動不已，最便宜的交通工具好像總帶了點刺激和不安感呀，但一想到再一下下就可以沉浸在壯觀的油菜花海裡，看著窗外燦爛的陽光，自己好像什麼都挺得住了。

江西省婺源正值美麗的油菜花季，市區的住宿完全爆滿，連青年旅舍大廳打地鋪都早被卡位、更別提一般旅店根本是一床難求，背著行李、抬起沉重的眼皮，這是繼黃山光明頂後、又再次面臨無殼可居的局面。旅行總是帶了點不確定性，但也總是藉此讓旅人學會“山不轉路轉，路不轉人轉”這個人生大道裡。“不如就直接住在江岭吧，反正明天早上也要去的。”萬萬沒想到這個隨機應變的決定，竟然為我們帶來最念念不忘、也最為激動的美景。

江岭的客棧非常傳統，客房內只有一張沒有床單和棉被的木床與一盞忽暗忽明的小燈，但還算乾淨、價格也很便宜。夜晚入住的遊客甚少，只有當地村民坐在門外板凳上愉快得談天著、農家媽媽們聲聲呼喚孩子回家以及孩子們還想多玩一會兒的嘻鬧聲，偶而說著聽不懂的方言、唱著沒聽過的小調，但這不熟悉的一切卻不怎麼讓人害怕。洗了個舒適的熱水澡，恣意地漫步在鄉間小巷裡，我也哼起台灣的流行歌曲、踩著最自在的步伐，在舒適的微風與蟲鳴相佐下，睡了場異常踏實的好眠。

隔天早上4:30客棧老闆準時叫醒所有旅客，困難度三顆星的逃票行動正式展開。這絕對是個不良示範，但說真的我也是在毫不知情的情況下，莫名其妙地就被捲入這個“共犯組織”啊。清晨的天空仍未透出一絲光線，我們攀過被剪斷的鐵絲圍網，壓低身體、小心移動，偷偷摸摸地逃過驗票口，往江岭梯田最高處前進，腦海裡謹記著客棧老闆唯一一句人工地圖：“往上走就對了”，在毫無光線的清晨裡，我們完全沒料到接下來會發生多麼驚恐的情況。

也許是因為昨晚下過雨，油菜梯田間的土壤特別濕滑，前方伸手不見五指、眾人早已亂了陣腳，大概有一個小時是以不知道在忙什麼的姿態，傻傻得跟著第一個人、沒有方向感得瘋狂亂走著。梯田的魅力就是無線迴圈的迷樣，好像沒有盡頭、沒有終點，以一種完美的規律感讓旅人反覆前來，但對此時的我們來說，卻是巴不得早點走出這座梯田，結束這個沒完沒了的迴圈。拿著唯一一隻手電筒，我們已經持續繞著梯田，一圈、一圈地走了快一個小時，但卻彷彿還停在原地，連一絲絲漸往高處的方位感都沒有呀，強大的不安感及不耐感一擁而上，我們終於決定抄近路－橫的繞圈上不了，我們就縱向往上爬吧！

泥土極端濕滑、兩旁荊棘漫生，隨性亂竄的結果使我們數度跌跤。我的左膝因為一次重摔而破皮流血、外套也沾上他人為了拉住向下滑的我被草劃傷濺出的血漬，在沒有任何光線的清晨、沒有其他遊客的梯田圈裡，我們徹底被困，氣氛異常凝結，世間彷彿只剩下彼此因為快走而發出的喘息聲、以及越來越沉重與無力的腳步聲。

老天好像總會在考驗過後給予我們豐碩的成果。終於，約莫七點，陽光突然就像魔法般穿過雲層、向超人登場一樣前來解救我們，眼前的“路”終於展開，梯田裡的迴圈也終於明朗，我們滿身滿腹的不安也終於獲得解脫。興奮地往高處奔跑著，這是第一次發現自己可以一口氣爬這麼多階梯。在最高處，我們一起停下腳步往回頭看，天啊，這世界上最壯觀的風景就在眼前啊。

閃耀的金黃色，那不是一種貴氣、讓人難以親近的黃，而是能帶給人們溫暖與無限希望的田野黃。遠看著瑰麗的黃和天空的藍、山巒的霧形成完美的漸層；近看著油菜花的黃與青翠的綠、樸實的土相襯著，不必誇張渲染就以最極致的安排為大自然譜下大塊文章。黃色世界的洗禮是世上最美好的感昭，漫天的黃海把世界點亮，此刻的我就像站在世界最高處，循著陽光的方向看去，甘願被這樣無法形容的極致景色給徹底征服。

為了眼前這片壯麗的油菜花海，所有的汗水、無助，都值得了，舟車勞頓的疲憊與昨夜木床的不適感早已被拋在腦後，先前的不安與崩潰根本不值得一提，我們好像一直就是如此單純地被結果懾服得無體投地，而又從中去找到自己存在的意義與持續走下去的理由，與金錢無關、與現實無關，我們總會有機會去找到自己快樂、滿足與幸福的源頭。

原來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。